在青砖墙上映出老槐树斑驳身影的时刻,我总会忆起那段关于半块月亮的故事。故事的开端,定格在初中毕业的那天。周明,一个曾与我并肩奋斗的同学,在我手心悄悄塞入半块烧饼,饼屑轻轻洒落在我的校服纽扣上。他用沾满粉笔灰的手指,在我的掌心描绘着:“等我从北京归来,带你亲眼看看那轮皎洁的月亮。”
这句话,如同一粒种子,在我心中生根发芽,伴随着十五岁的那个夏天。我们曾在教室后排偷偷传递的小纸条,那些被粉笔灰染白的信笺,都成为了岁月长河中逐渐褪色的记忆。然而,周明却在前往梦想的途中,遭遇了不幸。三年后,我在医院走廊偶遇了他的母亲,她颤抖着递给我一个铁皮盒子,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。盒子里,静静地躺着一枚半月形的烧饼模具,凹槽中凝结着糖渍,仿佛在诉说着未完的故事。盒盖内侧,用铅笔写着“给小满的月亮”,字迹已被泪水模糊。
护士告诉我,周明在敦煌卫星发射中心牺牲的那天,口袋里还揣着我们的初中毕业照。而在戈壁滩上,我们还找到了他寄存的包裹,里面装着二十八封未寄出的信,每一封信中都夹带着敦煌的沙粒。第一封信的邮戳是2008年9月,他描述着发射塔在暮色中的轮廓,感叹着那里的月亮比偷摘的苹果还要圆满,却遗憾没有我在身边分享。第七封信中,银杏叶标本的叶脉间藏着未完成的诗句,透露出他对圆满的向往。最后一封信,信纸被沙暴揉皱,他写道:“今天看到火箭划破夜空,突然明白,有些等待本身就是一种美好。”
在天文馆,我曾见过周明设计的探月模型,钛合金的外壳上刻着我们名字的缩写,那是他留给世界的印记。讲解员自豪地介绍着这是我国首个月球采样返回器,而我脑海中浮现的,却是初中生物课上,他教我观察月季花粉时的场景:“生命都是螺旋上升的。”
去年深秋,我有幸前往酒泉卫星发射中心,遇到了周明的同事。他指着控制台屏幕上跳动的数据,感慨地说:“每次看到月球车传回的照片,都觉得那些环形山就像老槐树的年轮。”那一刻,我仿佛看到了周明的影子,想起了他教我如何用玻璃弹珠放大观察露珠的午后,以及那半块烧饼的温暖。
如今,每当我仰望星空中的月亮,总会看到时光在记忆中折射出的光芒。那些未寄出的信笺、沙粒中的星光、以及永远停留在二十三岁的笑容,都在银河的深处静静流淌。或许,真正的圆满,就是那份半块月亮与半块期待的永恒交织,它们在我心中,共同绘制出一幅关于友情、梦想与遗憾的美丽画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