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口那条蜿蜒的河岸,总让杨雨漩想起儿时的夏夜。垂柳的枝条垂入水面,月光透过叶隙碎成银斑,在河面与青石板上跳跃。那时她总爱在浅滩摸鱼,直到听见外公沙哑的呼唤:"漩儿,月亮跟着你走呢。"她便笑着跑开,抬头望见那轮银盘始终悬在头顶,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某种永恒的守望。
2006年秋夜,外公从工地带回的旧包袱里装着全村人的工钱。煤油灯下,他戴着老花镜核对工时,将一万元奖金分摊到每户账目中。那晚的月光格外清亮,杨雨漩看着外公佝偻着背,踩着泥泞小路挨家送钱。银辉洒在他洗得发白的工装上,连补丁的针脚都泛着柔光。有村民接过钱时红了眼眶:"老杨头,这钱你该自己留着。"外公只是笑着摇头,烟斗里的火星在夜色中明灭,像极了天上坠落的星子。
十五年后,当杨雨漩站在钢筋水泥的工地中央,咸涩的风卷着沙粒扑面而来。她忽然读懂外公当年的沉默——那些被煤油灯熏黄的账本,那些磨破的工程图纸,还有月光下始终挺直的脊梁,都在无声诉说着比训诫更深刻的传承。如今面对账目上的模糊数字,她总会下意识抬头望月,仿佛看见外公的烟斗仍在夜色中闪烁。
电话里,外公的声音依然带着沙哑:"干活要实在,做人要敞亮。"这些质朴的话语,像春日暖阳驱散工地的疲惫。她渐渐明白,家风不是刻在族谱上的文字,而是藏在煤油灯摇晃的光晕里,是布包勒出的手痕,是泥泞中始终干净的鞋底。那些未曾明说的教诲,早已化作月光渗进血脉,在每个犹豫的时刻照亮前路。
如今杨雨漩的办公桌上,总摆着从老家带来的青瓷杯。杯底沉淀的不仅是河泥,更是祖辈用半生写就的答案:廉洁原是守住内心的澄明,像清水映月般坦荡。当她在深夜核对账目时,总仿佛看见外公站在月光里,烟斗冒出的青烟与银河交织,将正直与担当写成永不褪色的家书。